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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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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免幸之助透过敞开的樟子门,抬头眺望着围墙上的一方天空,黄昏渐渐压到头顶上,屋檐挑起一抹赤红的浓霞。

他本是想逃避宿命的,可毕竟是无处可退了。照理来说,他应当遵从主人的命令,杀了眼前这个“和尚”,然后回到萨摩去复命。但当他突然发现这游僧竟然就是未来的城主之时,便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说正确一点,在命令他前来杀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弃子一枚了。

几日之前,幸之助抵达了京都,从寺庙一路尾随着游僧,待到深夜,才寻了个方便下手的时机,拔刀而上。那和尚倒像是有几分警觉,险险避开了他的袭击。一则对方手里没有武器,二则对方不过是个稍微有点功夫的和尚而已,终于还是被自己逼到了绝境。谁料到那人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顺河遁去,纵身一跃就从桥上跳了下去。幸之助伸出手想抓住他,却只扯掉了那人身上破旧的袈裟,他低头看了下手里的东西,发现那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破旧,藏在里头缝着的布料可不容小觑——明明是件用金丝绣满城主家纹的袈裟——他曾见过的,这可是前城主的母亲——雪窗夫人的袈裟。

那么这人的身份就绝不仅仅是个和尚这么简单了,他惊觉。

幸之助探头向桥下望去,那人或许因为一时的肢体麻痹,就这么扑腾了两下,便就着水花沉了下去。来不及细想,幸之助也纵身跳了下去。他在水中抓住了那和尚,一路向岸边游去。

待两人上了岸,他从一脸茫然的和尚怀里摸出了令牌,再次确认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少城主无疑了。那瞬间,幸之助如遭五雷轰顶,近乎不敢想象刚才自己如若一击得手,回去复命,将会是落得怎样的下场。而下达这刺杀指令的主人,显然早就知道真相……

自己被算计进了一盘必死无疑的棋局,幸之助的心情无比忧郁。

“少主,在下是您的家将,名叫新免幸之助。”他还是恭敬的正襟跪坐,低头行礼。

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斩杀眼前这个人了,而自己刚才的行为,恐怕也不会得到宽恕。既然横竖都是一死,幸之助仍想维持着一个武士对城主应有的忠诚和尊严。

“啊!”少城主连忙也端正回了个磕头礼,他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幸之助吓了一跳,连忙更加用力地把额头贴在碎石河堤上。少城主非但并没有杀他的意思,还表达了感谢,这让他升起了一丝生存的希望。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阵。

“我说,”少城主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又来拽他,“你车上有没有毛毯之类的东西?”

“啥?……呃,没有。”幸之助忽然想起桥上仍有厚实的袈裟,忙去取来披在他肩上。

院子里群鸦乘着最后一丝余晖盘旋在空中,“呱呱”地大声聒噪着,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抽回目光,看向那个在锅台灶具前忙活着的身影。少城主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他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感叹。

少城主蓄了一头短发,应该是伪装和尚身份时剃掉的,此刻在额前勒了根纯白的棉布带归拢碎发。蒸腾的雾气从铁锅里不断涌出,挂在他的眼睫毛上,少城主眯着双眼,眼角泛起一片细碎的鱼尾纹,像是累积多年的快乐在面颊上留下的粼粼波光。汤汁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岩浆在翻滚,裹夹着阵阵肉类的香气随风飘来,搔弄着幸之助的嗅觉。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曾和他的这位小主人在城里见过一次。

不过那时他还不是少城主,而是前任城主的侄子。

依稀记得那个年纪小小的少年站在廊下,上身穿件花纹十分精美的襦袢小袄,下着藏青色的马乘袴,拉开比身量还要高大许多的竹弓,在院子里练习射羿。他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心决:“喜乐侵心,愤怒伤肝,悲伤损肠,疑惑伤脾,惊讶损胃,恐惧侵肾,忧郁伤神,七情太过,被气所伤,既为七障。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少年脸盘白净,一双眼睛圆而大,仿若是用饱沾浓墨的狼毫在簇新的白绢上重重地顿了两点似的,黑白分明,但他的唇线是紧抿着的,显露其超出年龄的冷静克己。

幸之助很难把记忆中那个少年和眼前这个正在品尝汤头浓淡的男子重叠起来,虽然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从五官中寻出蛛丝马迹。

那时候幸之助记得在屋檐下还坐着一个华服少女,和自己一样,她也正用好奇的目光悄悄观察着这名少年。那是城主的女儿。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就在那天,城主决定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许配给这个意气风发的持弓少年。

与此同时,领他进城的那位主人,用力地拽着自己的手腕,把他拉离了年纪相仿的少年的世界,拖拽进了成年人尔虞我诈的泥沼中……

同样的年纪,不同的命运;人生有时候可能比地狱更像地狱。

“在下新免幸之助,是城下士(注解1)新免吉三郎之子。”他磕头行礼,丝毫不敢怠慢,“家父日前已战死杀场,在下特为接替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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